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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下的罂粟花
CCN传媒图片网 www.ccnpic.com  责任编辑:艾莉  

  “金三角”毒源地拍摄记实

  2001年国际禁毒日那天我从报纸上看到:世界毒品危害已成为当今人类社会面临的最大灾难之一。目前,世界上吸毒人数已超过5000万,全球毒品年交易额达8000亿至1万亿美元。毒品蔓延范围已遍布五大洲的200多个国家和地区。毒品严重危害人类健康,诱发暴力和犯罪…… 还在深圳打工的我当时就萌发了一个念头:一定要带着相机到毒源地“金三角”去一趟。我知道我一定能去成,因为中国西南边境毗邻世界最主要的毒源地“金三角”。它,就靠近我的家乡西双版纳,而且我当知青时还学会了傣语。


  2002年春节前,我回到了西双版纳州府所在地景洪市,10年前我就在这里的州电视台工作。正当我想找一位同行者好相互有一个照应时,本地一摄影爱好者来电话约我外出创作,他接受了我的“跨境创作”建议。但对于冒险到“毒品种植基地”的事我并未摊牌。


  2月15日上午10点30我们办好出境证,骑上摩托车带着行囊经过近4个小时120公里的国内路段来到了中缅交界的打落口岸,这是一个国家二级陆路口岸,与缅甸东部掸邦第四特区山水相连。下午2点许,国门前数十辆满载游客的各类旅游车有序地排列着等候过关,导游小姐们穿着艳丽的傣族服装穿梭在过往边民当中,口岸呈现出一派繁忙的景象,目睹这车水马龙的口岸谁能想到这里曾经是毒品进入中国的主要通道之一。


  据调查,1991年缅甸东部掸邦第四特区全区共有262个村寨种植婴粟,总面积达165万亩,产量近10000公斤,吸毒者2953人(达5%),不但境内有海洛因加工厂,毒品借道走私也很严重。在国际禁毒组织和新闻媒体的呼吁、监督下,1991年四特区军政委员会公开销毁了加工海洛因的设备和一批毒品。1992年四特区军政委员会又制订了“禁种、禁制、禁贩、禁买”为主要内容的“六年禁毒计划”。1997年4月22日,缅方高级官员钦纽将军,当着10多个国家的驻缅大使、武官和国际禁毒组织机构及中、西方新闻媒介宣布:缅甸掸邦东部第四特区的6年禁毒计划已基本实现,该地区已清除了毒品种植,目前该地区的借道走私、放毒现象已明显减少,吸毒人员也从8年前的百分之八降到万分之三十八。


  近年来,由于中缅双方开放边境,发展跨国旅游,使得口岸对面小勐啦(县)一夜之间变成了“小香港”。漂亮的别墅、笔直的大街、亮丽的华灯十分醒目,银行、商号、宾馆等比比皆是,并建有豪华赌场、人妖馆、训象馆、大金塔、卧佛…… 十年前的小勐啦不过有一个傣族村寨的破旧茅草屋和缅共815军区司令部(现已改为缅甸掸邦东部第四特区)的十来间石棉瓦顶盖的小平房,到处是荒山野地。小镇总人口还不足两千人。如今的变化敢说超过深圳速度。


  过关后为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我带着影友去找当地寺庙里的大佛爷,了解去“毒品种植基地”的路线及情况,不料佛爷外出不知何时能归。此时已快到下午4点,影友急着劝我改变路线说:“缅甸政府军、佤邦军都不是好惹的,想抓就抓连个刑期都没有(都是无期徒刑),还是少找麻烦为好”。我当然知道此次行程的危险性,但天性胆大、好冒险的我早就铁了心。经过一番劝说,20分钟后两辆摩托车终于起程,驶向了未知而冒险的旅途……


  有人在书中这样写到:“那是一片谜一样的土地,也是冒险家的乐园。几十年来,在那片土地上活跃着各种政治势力及山匪马帮,最引人注目的要算罗星汉、坤沙集团、国民党残军以及缅甸共产党游击队了”。其实,据我了解,在90年代时就已经有22支武装势力在这块神秘的土地上参与种植、加工、贩运、买卖毒品。他们长期以来一直实施着“以毒养军,以毒扩军,以军贩毒,以军护毒”的举措。据资料显示:缅甸北部和东北部(佤联军控制区)是当今毒品产销量最大的地区,约占整个“金三角”地区毒品产销量的75%至80%。可以说该地区就是大金三角的主要“毒源基地”。


    两辆摩托车沿打落江而上,身后扬起的尘土足以让路边的行人一分钟内面目全非。骑行还不到10分钟,低头一看我们也早已无法分辨自身衣裤的颜色了。缅甸的公路实不敢恭维,石头、沙土、泥坑;陡坡、急弯、悬崖丝毫不敢松懈。


    由于时间关系当天我们最多也只能在天黑以前赶到第四特区管辖的与缅政府、瓦帮相连的最后一个行政区“色勒”镇,全程约70公里。 


    摩托车行驶在缅方峡谷的半山腰上。太阳已开始西下,谷底清澈见底的打落江缓缓流向身后,橘黄色的暖光撒满了河对面的山峦,那是中国的山(以河为界)。 


    转过弯来见一红白相间的长杆横在马路上,有持枪的军人把守。路边耸立着约两层楼高的岗亭,旁边还有两排破旧的瓦房。不说也知道这是“关卡”。


  “到那里去?”


  “色勒。” 


  “到后面去登记。” 


  中方的边境证、身份证、行车证,缅方海关收费证;去几天?干什么等都得一一登记。


  一切都是用傣语对答,还算顺利,交了12元钱,10分钟搞定。


  继续上路。


  一寸厚灰土下铺盖着大小不一的碎石,这简直是在碎石滩上骑车。终于上坡转弯时我轮下一滑摔在了地上。待我从地上趴起时右手掌已被尖利的碎石块割开了一片带肉的皮。摩托车躺在一边,高速运转着马达,那刺耳的声音象是也疼得在嚎叫。


  还好车速不快,包里的相机没被摔坏,摩托和人都没事,只是车龙头歪了一点。拍打拍打满身的灰土,咬呀拽掉带肉的皮,痛得发麻的手掌上还镶有四五粒沙子,用矿泉水冲洗了一下粘满灰土的双手,匆匆贴了几个创可帖又继续上路。


  时而是坑,时而是石头,时而又是凸凹交错的车辙真是颠得手麻腰酸屁股疼。在此路上谁要是能跑出25码的时速那算是够快的了。


  刚下完陡坡,忽见用树支搭建的窝棚旁站着几个身穿迷彩服的男人,要不是身旁有枪你会以为他们是伐木的。两个大汽油铁桶左右搭在马路的两边,上面横放着红白相间的长竿,确信这又是一道“关卡”。


  我们停在栏杆前用傣语说:“去色勒。” 


  “摩托车熄火!过来!”


  我走过去拿出证件,递了过去。


  “头盔拿下来,还有墨镜。”黑糊糊的小伙子还真够凶的。


  小伙子看了看证件用国语说:“你们是中国的,去色勒干什么?”


  “找朋友玩。”


  “朋友叫什么名字?”


  这下可把我给问住了,我回头对影友说“他叫什么名字?”


  影友吱吱呜呜地:“我们放假啦,过来玩玩。”还是说了大实话。


  缅军小伙子在单子上写了几个缅文后说:“不要搞丢了,回来还要检查。”够严的。


  离开了关卡,离开打落江……


  翻山越岭,70公里的路程我们跑了三个半小时。终于来到了小镇——“色勒”。小镇四面环山,宽不足1公里,长约1.5公里。是第四特区369师所在地,也是距瓦联邦最近的一个镇。


  夜幕刚刚降临,我们找到了一个华人小旅店入住。店主外号老五,大约二十五六岁(有一小孩),是8年前来这里做生意时与当地哈伲姑娘结婚后而定居下来的。吃饭时我向老五说明了来意并详细询问了去佤邦的路线及鸦片种植的情况,老五热情的向我们作了介绍。完了还说:“色勒小镇还有赌场、卡啦OK都是中国人过来开的,你们吃好饭可以去玩玩,但12点停电,早点回来”。好奇的我当然不会错过。


  第二天一早,全身象散了架似的,特别是两个膀子又酸又痛。受伤的手比昨天红肿了许多,伤口上的创可贴早已被溢出的血水牢牢的粘住,烫乎乎的。


  今天的路程也是70多公里,为了避免走错路,我们决定出钱找一个向导。老五得帮人盖房子去不了,他建议我们去卡啦OK找一小姐带路(白天她们都没事)。我让影友去找,他昨晚正好还到里面唱了歌。


  一会工夫影友回来告诉我:说好了,是中国西盟县过来的佤族姑娘,她们老板在瓦帮还开有一个“卡啦OK”,她正好也要过去,而且熟悉那边的情况。


  吃好早餐,正收拾行装时,姑娘提着包走了过来。金黄色的头发,黑黝黝的脸,雪白的衣服,大红的裤子,两道细细的眉毛好象是刮了后纹上去的,还真丑得有个性。


  “坐他的车。”我说。


  影友骑的是进口亚马哈越野山地摩托车,自然得由他带。


  九点三十分,两辆摩托车一前一后又消失在缅甸的山林道上……


  关卡……村寨……又是关卡……


  中午一点左右,我们终于顺利地来到了瓦帮军辖区的勐平特区。这是一个新建的很中国味的小城,马路两边的街灯、路牌、商店、发廊、门头广告简直就是克隆中国,全是醒目的中文。据说小城到佤邦军总部只有八公里,距中国边境(勐连口岸)五六十公里。


  向导(佤族姑娘)把我们带到集卡啦OK、发廊、旅社为一体的店门口说:“今晚就住这里。”说罢便和她的姐妹们团聚去了。


  我们放下行囊,休整。


  烈日下街上行人很少,偶有几辆摩托车呼啸而过。一切都懒洋洋的。我看时间还早,便到街上买些糖果、香烟(给老百姓的)。回来后我问佤族姑娘:“附近是否有村寨种大烟?”姑娘答:“有嘛!山那边多得很。”我要求她带我们去,她却说不知道路。要找一个当地人带我们去,还说此人能说好几种少数民族语言。我高兴得急不可待 。


  这一地区的少数民族大多数都和云南边境线的一样。同一个民族在不同社会制度和国家跨境而居,已是当今世界普遍的“历史既存事实”,他们又是一个极为特殊的群体。这一现象云南居全国第一位,有16个少数民族跨境而居。


  向导来了。矮个,稍胖,从长相及说话的口音我能断定她是个拉祜族。


  “你是拉祜族?”我笑着问。


  “不是,是汉族。”肯定撒谎。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学会那么多民族话的?”


  “叫阿英”,她笑,“我也不知道,自己就会了。”姑娘又笑。


  “上车吧。”


  离开公路、过吊桥、羊肠小道、上山、下山……,路更加艰难。


  事实上这一带都是佤联军控制区,也被称作“佤邦”。据资料显示,他们是“大金三角”最大的鸦片、吗啡和海洛因产销区。拥有2.5万人的武装,(自称3万军队3万民兵),控制着5万平方公里60余万人口,是缅甸最大的民族地方武装组织,也是“大金三角”最大的毒品武装。以毒养军、以毒扩军、以军护毒、以军运毒,是该组织的重要特点,因此毒品一直是该组织的支柱产业和主要财政、军费来源。1999年佤联军控制区种植面积为90万亩左右,鸦片产量1200~1400吨,约占东南亚总种植面积的70%。这些鸦片的70%-80%被加工成海洛因,海洛因的年产量均在100吨左右。其控制区在1999年被发现的海洛因加工厂就有25座。目前佤联军的又一支柱产业是“冰毒”,仅瓦联军某官员个人设在孟阮的“冰毒”加工厂,守卫人员就达600多人,日产“冰毒”60多公斤。


  又跑了十来公里,经过几个佤族村寨,已经看到了少量的罂粟花了。阿英没喊停。突然一个陡坡,穿过森林眼前一亮:十来幢茅草屋错落在半山上,山下一大片正盛开的罂粟花被灿烂的阳光照耀着,地里星星点点的佤族人在一片白色花海中正忙着采收罂粟,好一派“丰收”的景象。


  我被震住了,几乎停止呼吸。脑海里浮现出了两个巨大的黑字“毒源”!


  眼前的事实告诉我:“毒源基地” 到了。


  架起摩托车,背上相机包,拿上糖果带上香烟,不顾满身的疲劳一口气钻到齐胸高的罂粟地里……


  女的小的发糖,男的老的发烟。晒得满脸汗水的我不停地穿梭、按动着快门。


  太阳西下,烟农们友好地邀我一起到树下吃饭。


  饭是在地里烧的,七八个人围坐在一口大锅旁用手往里抓,一男子就地撇了两根干细棍递给我做筷子,让我尝尝佤族口味。此时我也饿了,几口下肚才发现锅里的稀饭除了盐巴只有切碎了的青菜和辣椒面,连一点油星都没有。


  令人出乎预料,当我提出 “你们一家种几亩?一亩产几斤?这一片有多少亩?”的问题时,没有一个人能回答我。不是听不懂,而是根本就不知一亩有多大,还好有人知道一两可买30元,否则真不知道烟农们将如何获取报酬。


  什么东西最赚钱?股票、网络、电脑、还是军火?都不是,是毒品。对于有组织犯罪集团来说,毒品无疑是最赚钱的“生意”。有资料显示:每年毒品的纯利润都在1000亿至4000亿美元之间,相当于每年美国联邦预算的60%。


  据史料记载:最早把罂粟种子播种在中国云南及毗邻国家的罪魁祸首是英国殖民主义者。1825年,英国占领缅甸后不久,英属某公司就把大量的罂粟种子运进掸邦,随后英法殖民主义者又在中越、中缅边境少数民族聚居区鼓动、强迫边民大规模种植罂粟,鸦片产量相当可观。英国商人把鸦片大量运销中国内地,牟取暴利。70年代末期以来,国际毒潮不断侵袭中国,过境贩毒引发的毒品违法犯罪活动死灰复燃,吸毒人数持续上升,毒品案件不断增多,据了解1999年以来,全国共破获101起万克以上海洛因案,缴获的9吨多海洛因全部来自“金三角”。中国已由毒品过境受害国转变为毒品过境与消费并存的受害国。


  看着大片盛开的罪恶之花,再看看这些种植了百余年罂粟的烟农吃的、住的、穿的,他们还是那么的贫穷、愚昧……,我不禁感慨万分。


  阿英急着有事回去、影友劝我天黑了路不好走,回吧。


  “明天我会再来。”我对烟农们说。


  返回的路上,还是村口那个林中陡坡,横七竖八的石头磕碰着车子的底盘,摩托歪歪斜斜缓慢地下行着。突然一石头滑了一下,我急忙用脚踩住左边的石头想保持平衡,不料脚踏板重重地抵砍在了我的小腿上,差一点没倒下。疼痛难忍,咬牙前行。不敢看,心想肯定开口流血了。


  回到小镇后小心拉起裤腿,口子不大但青肿得很厉害。好心的阿英姑娘带我到一华人开的诊所治疗。不料女医生年轻得令我吃惊:19岁,云南思茅地区景谷人,某卫校毕业。


  “生意好吗?”


  “还可以。” 


  “这么年轻出国开诊所,真不简单。” 


  消炎粉、纱布、胶布,老伤(手)、新伤一会功夫处理好了。


  “扎一下银针吧,能消肿散淤。” 


  “听你的”,心里还是有些怀疑。


  果真,对着浮肿处硬推进了3颗针,第四颗老推不进去疼得我嘴都歪了。


  她说:“就扎三颗吧,针太粗了。” 


  就这水平还敢来“金三角”开诊所,还收了我20元钱。不过我还是真心地感谢她。


  早上8点,都说我今天动不了,可我还是把摩托车推倒了门口。也许是好心的老板娘昨晚给的红花油起了点作用。不过男人嘛,有什么扛不了的。更何况还没伤到骨头。


  我对影友说:“不要向导,见岔路就进去看看。多跑些地方,反正还有两天时间。” 


  边拍边走访……佤族寨、哈尼寨、拉祜寨……


  令我吃惊的是烟农们根本不知道外面世界的情况,包括毒品对人类的危害程度。由于烟农们均为少数民族,大多居住在山区不通电的地方,加之当地罂粟种植已有上百年的历史,村民自己(部分)也吸食。故祖祖辈辈都将“罂粟”视为经济作物来栽种。他们虽然也兼种山谷和玉米,但量都很少(自用)。因此主要经济来源还是靠“罂粟”。


  据了解:烟农们大多采取互换劳力的方式来种、收“罂粟”,若请帮工每天10元(人民币)。种植罂粟不用上肥料,生产成本极低(每亩在100元以内)。亩产1—2公斤左右,每公斤可卖600元(人民币)。罂粟收购者多为各武装帮派,统一收购、加工(少量自由买卖)。近年来,中、缅合作的替代种植——“绿色禁毒工程”,在缅甸东部掸邦第四特区(打落口岸对面)开展实施,并取得了显著效果。但这里的烟农还从未听说过“绿色禁毒工程”。因为罂粟种植区是佤邦联合军(缅甸掸邦第二特区)控制区,是两个不同的地方武装(相距100余公里),该地区为军政府统治(军政合一),“以毒养军、以毒扩军、以军护毒、以军运毒”是当地军政府的重要特点。


  值得高兴的是,我听说佤邦军两年前就已经制订了5年禁种计划(2000年—2005年),“2005年在该辖区内根除罂粟种植”。


  日出而作,日落而归。


  拖着肿胀受伤的脚,带着香烟和糖果。


  拍照……采访……再拍照……


  短暂难忘的“五天”结束了。但它留给我的思考却开始了…… 记于2002年3月8日


摄影师的采访路线:
  中国勐海县打落口岸——勐拉县(缅甸第四特区控制区)——色勒县(缅甸第四特区控制区)——大勐养县(缅甸政府军控制区)——勐平特区(瓦联军控制区)。沿缅甸东北部边境而上行程600余公里。(CCN传媒图片网 艾莉)

(文章来源:CCN传媒图片网 王艺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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