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印象
有一天看香港卫视,我发现在每次播报大陆的新闻之前,他们都要加播几秒钟反映北京地铁的画面,看着从地铁中鱼贯而出的人潮,我忽然发现了这样一种变化:原来香港人已经把地铁当成了北京的一种象征,而不是我们习惯了的天安门。
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坚定了拍摄北京地铁的想法。
于是每次到北京,我都要下到北京的地下,带着摄影的眼光乘坐地铁。地铁也真的给我带来了无穷的乐趣,那里独特的气氛和节奏让我留恋忘返。
北京地铁真的能够承载的起北京的形象吗?今天的北京地铁有哪些新的变化?乘坐地铁的都是一些什么样的人士?在地铁这样一个不大的空间里人们相互之间的交往如何?我仿佛忘记了北京地面上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和人来人往,也仿佛忘记了自己来京的真实目的和自己的真实身份,纯粹就像一个专业的社会问题侦探,一次次地扛着三脚架,提着摄影包,抓着我的佳能EOS3,在北京的地下追寻和捕捉那些步履匆匆的节奏、身影和表情。
西单、国贸、复兴门、四惠东……,一个一个车站在我的注视和观察中一次又一次穿梭而过。我不像其他的乘客一样,人家每个人都有一个明确的到站,而我往往是随意地下车,下车后在站台里转上一圈,如果发现没有要拍的东西,转身又搭乘下一班地铁继续我的观察,直至终点。这样一来,我一天不知道要在地铁里转上几个来回。
三转五转我转出了一种感觉。我要找寻的那种步履匆匆的节奏也一次次地在我的镜头里定格。地铁简直就是北京生活的一个微缩世界。
在这里,有倡领最新时尚的都市丽人,也有肩挑扁担、闯京谋生的乡下妇女;有悠闲飘然的京城上班一族,也有怀揣梦想、外地来京的走客。你只要仔细观察,你就会发现,不论他们是一些什么身份的人,他们那匆匆的步履分明透着一种时代的气息与活力。
恋人、情侣、老人、孩子、回家的、上班的、知识分子、政府官员、外地来京打工的、北京出差要去外地的,等等等等,在匆忙的地铁中我能够感觉到他们各自生活内容的不同,但却又分明无法确定他们真实的内心世界。地铁就像一个流动的驿站,每天都迎接和输送着千千万万、南来北往、虽未带上面纱但却又无法让外人看清内心的人们。
第一次拍摄地铁
第一次拍摄北京的地铁,我是在一个冬天的清晨到达北京的。拎着沉重的摄影包步履蹒跚地走出北京西站高大的门楼,眼前忽地一下子明亮起来。刚下过一场雪的城市,有着北方特有的高高的蓝天,阳光明晃晃地照下来,给本已有着华丽琉璃的车站门楼大屋顶更是镀上了一层金色。冰凉的空气闻上去是雪碧一般的清甜味道,轻轻钻进我的皮肤,带着微微的锐利感觉,却并不刺人。
我把这些当作是个好兆头,忍不住在唇边绽开一个微笑。
北京地铁的标志是蓝色的,紧挨着地道的入口,并不显眼的样子。入口处是拉开来的铁格栅门,旁边的大玻璃已经许久未擦了,阳光透过玻璃时,一下子显得迷离起来,带着隔世般的恍惚的暖意。
这已经是有着数十年历史的地下铁路了,没有设立自动扶梯,也没有自动售票和检票的装置。从这个售票员那里买了票,在入口处人工查验,我步入通道。两条相对而行的铁轨,自远处的黑暗中来,又去向远处的黑暗里。轨道顶上没有上海地铁那样的权作方向指示的档板,就愈发显得象一条真正的铁路——而非电气的——仿佛可以通向什么神秘的去处。
地铁站台上竖立着两排柱子,把整个站厅撑得很高,这让我想起了电影里莫斯科地铁站里面同样高高的天花板,那种大气的感觉殊无二致。不同的是,北京的地铁站中并没有莫斯科地铁里那样精美华丽而又充满上个世纪的颓败气息的装饰。这里的墙壁和顶柱上,只是贴着粗陋的马赛克或者面砖,颜色已经被流去的漫长时间弄得黯淡了,原本应该十分明快的米白色,现在已是泛了灰的,显出容颜老去的样子。
地铁车辆隆隆地进站来,车门的开合吞吐出各种行色匆匆的人群。我看见西装革履的青年才俊,还有穿着宽大板裤、染着鲜艳色彩头发的少年,嚼着口香糖、挎着夸张大背包的女孩。那一刻,中年了的地铁车站,忽然有了鲜活的模样,仿佛刚睡醒了过来,发出轻微的叹息声。
这才是北京地铁的真正样子吧,就如同这样古老而又年轻的城市,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以后的一周,我慢慢熟悉了这条环行的线路,每一个车站的名字也开始在心中亲切了起来。
前门,那是靠近老北京的地方。隆冬的清晨我从车站上到天安门广场,南边是前门城楼,再南边是样子独特的正阳门箭楼。天极冷,广场上的风呼啦啦地吹着,耳朵里满满鼓鼓的风声,我的心情肆意翻飞,自己就仿佛快要变成飘荡在半空的纸鸢。
雍和宫,这座有着砖红宫墙的喇嘛庙是寒冬的北京城中除了故宫外最浓墨重彩的地方。琉璃牌坊上,黄是黄,绿是绿,阳光下闪着金玉一般的光芒。春节里祈福的人们,桃红柳绿的衣着,簇拥在庙中,香烟袅袅,煞是热闹,顿时让这个本来静默疏离的转生之地有了凡俗的人气。
还有积水潭,东四十条,安定门,西直门,崇文门,复兴门……每一个车站的名字都甚是动人,都暗地里蕴着一个古早的故事或是一个历史的注脚。地铁就是这样不停息地驶着,将这些明珠般的名字串了起来,并且沿着这条线,把明清时候古老的北京城围了起来。
在老式的车厢里,车顶上面的是一排蓝色的风扇,已经有些破裂了的同样蓝色的仿皮座位上,我摊开一张北京地图,用手指轻轻点过去,计算着下一个前往的方向。
这一年,我去了三次北京,它仿佛开始成为自己精神上的故乡,而地铁正是其中的一部分。我从这里初识北京,而别离的时候,也同样从这里乘车到达火车站,踏上回家的归途。
离开北京的日子里,有时候会在电视剧或者歌者的MTV里看到那些熟悉的站台与车厢,便会顿时集中起了精神,一遍遍地捕捉这样的镜头,忽然觉得心头无可名状的亲切。
我常常会想起这样的情景,自己站在一节车厢的顶头,晃动中,可以透过有些模糊的玻璃看到另一节车厢里的人们。
也许,这就是我看北京的方式吧,如此接近,却依然隔着不清晰的透明。于是我一再地思念它,看望它,却终于明白这地铁车辆所行过的,依然不是我栖息的城市。
那一年春天的黄昏
又一年的春天的一个黄昏。
在西直门车站,摩肩接踵的人群里拥进来一个女人。确切的说,是一个挑着茶担的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从她的衣着,我判定她是一个苗族或湘西的女子,挑着几样刚上市的清茶在北京的街头走卖。她急匆匆地往地铁里赶,应该是回往远在郊外的驻地吧。我快速地端起佳能3,采用后帘同步,抢拍了几张。一个都市地铁中另类的身影在相机里的反转片中永远地定格。当我目送她乘坐的那趟列车消失在远方的时候,站台上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了。那一天,我无比的兴奋,我找到了开往春天的感觉。
她不曾告诉我她的名字和在北京的住址,但我却分明从她的身影中读到了她在北京的辛苦。我希望用我相机的记忆,带给她一点点来自异乡的温馨。
后来,我又去过香港的地铁,尽管那里的设施和格局较北京有更加先进的感觉,但始终没有感到北京的那种温馨和熟悉。
地铁是一种交通工具,但当四面八方身份各异的人流一起涌入到这个小小的世界中的时候,它所承载和包容的显然不再是单纯意义上的一种运载的功能。观念在这里交融,信息在这里传递,生活在这里延伸,社会在这里再现。 (CCN传媒图片网 罗晓娜)
(文章来源:CCN传媒图片网 岳立中)